主持人 陈伟鸿：
谢谢各位的光临，也欢迎电视机前的您准时收看我们这周的《对话》。
今天我们的《对话》要从下面这样的一张照片说起，大家看一看大屏幕。在这张照片当中，你可能会发现自己熟悉的，或者曾经熟悉的一些面孔。比如说照片左侧这位笑意盈盈的刘璇，大家一定认得。照片右侧有一位非常专注的杨凌，大家也对他非常熟悉。中间这位，以标准的体操动作亮相的这位，可能不用我说，他的名字叫李宁。
我特别想给大家透露一个细节，在当时的这个小教室里，所有的学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，知道他原来曾经干过一些什么，其实这样的效果是李宁有意而为之。李宁在这些年来一直在逐渐地淡出公众的视野，这位体操王子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一件事情?来，我们掌声欢迎李宁。
欢迎李宁，你好。在照片当中，看到你做这个体操动作，我不知道，做这个动作对你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儿，还是稍微有点儿吃力?
李宁 李宁有限公司董事长：
现在还算轻而易举。
李宁公司推出新LOGO，图为李宁与李宁公司CEO张志勇
主持人：
其实在这张照片的拍摄当中，可能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故事，我们让李宁坐下来跟大家慢慢聊，好不好?来，谢谢。
就在拍摄这张照片的现场，在那个小教室里，所有的同学好像都不认识李宁，当时你还记得那个情景吗?
李宁：
老师可能都认识我，但是一说这个是谁大家叫刘璇。
主持人：
刘璇。
李宁：
第一个介绍，这是谁，不用说，你们都认识的，没人反应，我都不认识。
主持人：
那你怎么让他们知道你是谁呢，当时?
李宁：
当时跟他们开玩笑，我指指身上，是我还是谁指的，身上穿的商标。
主持人：
你有一个商标。
李宁：
哦，你是李宁牌。
主持人：
原来名字叫李宁牌。
不过我们真的觉得有点不太理解，为什么你不愿意继续在前台，而愿意往后退一步，慢慢地隐退，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之外?
李宁：
其实也不是消失，找自己应该去的地方。尤其是我自己用了这个名字来做了一个品牌，那更加不可以把它混在一起，简单地代替一个品牌的这样一个形象。
李宁公司CEO张志勇
主持人：
但是你原来的位置怎么办呢?
李宁：
整个公司的营运，还是需要有一个更职业化的团队，能力更强的这么一个职业经理人去营运。
主持人：
那这个人是谁，为什么李宁愿意为了找到这个人而做出了现在这样一个选择?李宁自己来揭晓一下谜底。
李宁：
张志勇，我们现在公司的CEO，张志勇。
主持人：
张志勇，来，让我们掌声请出张志勇。
张先生你好。
张志勇 李宁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：
你好。
主持人：
你好。不跟李宁握手了，因为太熟悉了。
张志勇：
天天握手。
主持人：
天天握手，来，欢迎两位，请就坐，谢谢!
志勇，在你的眼中，你觉得李宁刻意地淡出公众的关注，是不是跟你的到来有关系?
张志勇：
我觉得这个是迟早的事情。很长时间我觉得李宁，他一直有一个目标，这个目标就想把整个团队往职业化去推动。
虞立琪 《中国企业家》杂志记者：
我们去采访的时候，如果遇到李宁先生，要求他拍照，他必定会说要叫上张志勇先生。我们参加了很多李宁公司的活动，采访的几乎都是张志勇先生，我们见不到李宁先生。
主持人：
所以今天《对话》的现场，可能是独家的一些新闻发布，基本上原来都是志勇一个人来面对媒体，现在是你们两位联手来面对媒体。
不过刚才立琪透露的这个细节很有意思，为什么在拍照的时候一定得拉上志勇你才肯拍的?
李宁：
如果要想做点让年轻人兴奋的，我想找林丹拍照要好得多。不是我不愿意接受大家采访，你问我一个具体的业务，我都不参与，你说我怎么能解决，完了我最后还要问志勇，这事儿怎么回事。然后回头我再跟你讲，那你不如直接采访他更简单。
主持人：
是。从当年你们彼此信任的那一刻开始，也许这就是一次交棒的开始。对于李宁这样的一个创始人而言，你是怎么聚焦在张志勇的身上?
李宁：
志勇在我们公司已经很长时间了，从(做)基础(工作)18年了。给我印象很深，他就是一个勤于学习，勇于实践的这么一个性格。
主持人：
对志勇来说，这样一天的到来是不是有一点突然?
张志勇：
回忆起来应该是2004年，我记得我们是2004年6月份在北大、在北大校园，因为那时候我跟李宁还在那儿有一段学习，经常回去。他跟我说准备公司董事会马上决定IPO(首次公开募股)要上市，看看你能不能担任公司的首席执行官。其实我当时听了以后，应该是想了大约几秒钟吧，我说这样，我说给我十天时间想一想。
主持人：
李宁对于他当时提出十天考虑时间，你觉得意外吗?
李宁：
不是很意外，但是也不是准备他会这样答应我。
主持人：
志勇当时提出了十天的考虑时间，你是不是有一些担忧?
张志勇：
当时我最担心的一个想法是说，我当了一个上市公司CEO(首席执行官)，如果说在后面的时间里面，没有把这家公司达到预期的目标，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压力。因为每个人的职业，还有他的名誉问题，这是我非常非常看重的。
主持人：
这其实是对志勇的一个考验，当时你经过了十天的考虑之后，自己主动来找了李宁。
张志勇：
约定好的。
主持人：
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?
张志勇：
我其实这个人还是比较简单的，比较直接，我就说我愿意接受这个职位跟挑战。
主持人：
听完了志勇的话，估计在心里会说，没有枉费我等了你十天。
李宁：
因为我曾经跟人举个例子讲，当年我去比赛，那是大家的梦，要通过我去实现。
主持人：
都寄托在你身上，中国队要拿冠军。
李宁：
中国队拿冠军还得我去表现，因为冠军只有一个。但现在我想做一个梦，我想做一个中国品牌，那这个体系必须得有，如果没有这个体系，就变成我这个梦永远是一个梦，空梦。
主持人：
大家会看到，我们今天这个道具，各位看到的上面的字都是“李宁”，各种字体、各种颜色。对志勇来说，更多的可能是突破原有的李宁公司发展的一个模式。那我们不妨一起来看一看，在志勇接下了这样一个重任之后，是如何来进行突破李宁的。
王亚非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副教授：
我记得在2004年底，新年快来的时候，张志勇给全体同事写了一封信。在这个信里他写了一句话说，我们要重塑公司。还有一句话就是说，我们要抵挡市场的诱惑，就是专注。
郭建新 李宁体育用品公司首席运营官：
那我记得印象最深得一个事情是2003年的10月份，志勇带着团队到昆明去跟我们的国家篮球队，我们去竞争赞助权。当时他回来的时候，立马就给我们管理层开了一个会。他说，我们的产品在昆明现场受到质疑，所以他问了我们两个问题：第一个，他含着热泪，我们的产品是这样的吗?第二个问题是，我们的服务是这样的吗?所以我当时我觉得我们的管理团队听到这两个问题，看到志勇的表情之后，办公室一片寂静，而且我头脑中是过了很久很久。我们在第二天，马上就对我们的专业产品的开发、研发流程，我们的资源，我们的团队，包括外部的合作伙伴，全部进行了全面的梳理。
张志勇：
可能也是比较年轻吧，我觉得我在公众场合有那么情绪化，我觉得那时候还是小，真的小。但是确实对我的心灵……
李宁：
现在也不大。
张志勇：
当时确实对我心灵触动比较大。当你被顾客挑战，说你这个东西是那么差的时候，可以想象你这种心情有多么糟糕，特别是在于作为运动员的这种场合。所以我们回来以后，我们真正反思的是说，作为运动公司，因为在中国，确实中国是一个成长中市场，你发觉你可以做很多非专业的东西，也能卖很多钱，这是一个现实。有时候让我们迷惑了方向。这个迷惑了方向就是说，真正找到你体育核心本质的时候，你发觉你是那么的糟糕，这是最使我心痛的。 主持人：
如果要走专业化的道路，就意味着要砍掉一些原有的分支机构，或者是分支业务，在这方面，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公司为什么会这么做?
王学军 李宁体育用品公司东中国区销售总经理：
我当时管北方的业务，我们北方有一个产品是非常畅销的，就是夹克，因为我们当时叫裤子和上衣，上衣夹克卖得非常好。我记得北方基本上每季的需求都会上万件，零售价在300块钱左右，你想想，如果说没有这几万件的话，我们收入会减少上千万。这个过程当中，我们客户发现在订货会的时候，这些东西都没有了。
主持人：
夹克消失了。
王学军：
对，消失了，而取而代之的是专业的运动上衣。客户在这个过程当中就反响非常大，找到我们，说我们能卖钱的东西为什么不存在了?公司这么做到底想让我们做不做生意。
主持人：
其实这样的话我觉得是挺尖锐的，你就那么自信，砍掉了夹克，公司就会越来越好?
张志勇：
一定的。因为原有1997年二季度我们进行负增长，那个罪魁祸首就是因为类似于夹克的东西。难道我们这类问题还得重复再犯一次吗?
主持人：
李宁，有没有人把这样的抱怨、不解，甚至是质疑，反映到你这里来?
李宁：
有。因为有很多客户跟我们很多年了，都有。不过他们也知道我不管业务，说了也白说。
主持人：
他们后来突然发现找错人了。那如果找到志勇这儿，你会怎么面对他们呢?
张志勇：
他有时候会把客户的一些反馈，包括邮件都会转给我。但是我觉得我们俩之间还有一点合作得比较好的，就是说他知道这根线在什么地方。 主持人：
李宁怎么来分清什么时候需要找志勇谈，什么时候可以放手让他去做?
李宁：
首先分清自己。我更注重于一个公司的治理还有战略，我跟志勇探讨很多事情，主要是基于战略上的问题，不会谈某个业务上。一个CEO(首席执行官)，如果他没有一个足够的平台，宽松的环境做一种决策。每天还得想想，老板是不是这样不高兴了，老板会不会有嘀咕，那你说这事还怎么做，做不到。一个本土的公司，随着你的业务扩展，你的目标不断做大以后，你要所面临的这种压力、挑战，你想更上一层楼，各种方面都是一种挑战。因为我们当时面临是要上市，在海外上市对于一个公司治理结构的彻底结果，从一个更经验化的、传统的国内本土企业，民间企业，变成一个用现代化企业管理模式来治理这个公司的时候。
其实我也不是十分熟悉，也要学习。所以当时来讲，我更多的是对志勇的一种信任
主持人：
其实志勇，充分的信任是需要你拿漂亮的成绩单来回报的?
张志勇：
对，永远是相互的。
主持人：
那这样的专业化的道路，给公司带来的发展是什么?
张志勇：
我们应该说在2009年之前，整个一个增长一直是高于整个行业的，去年大约做了83.8亿的批发额。但是我觉得，当然这个数字其实在全球的体育用品来说，全球大约上市公司，像我们这个行业有100多家，我们应该是已经排到全球前十位以内。
主持人：
董事会，尤其是李宁会不会给你特别的奖励，或者说特别的表扬?
李宁：
李宁多点奖励吧。
主持人：
李宁听出话里带话吧?
李宁：
我们一般都比较鼓励雷锋精神。 张志勇：
这一点我跟李宁是特别有不同的看法的。我也跟他说过两次，因为其实每个人都需要激励的，一般李宁跟你在一起，最好的一句话就是“不错，挺好，结束”。接着80%的时间在跟你谈，下一步目标是什么，你要遇到什么样的挑战，就全部在这里面。一样，我们作为一个激励下属，本身是一个管理者最重要的职能之一，真的，这个是非常关键。当然我现在慢慢就习惯了，因为可能觉得内心是OK，没问题，这是一个技术问题。
主持人：
志勇刚才说这番话的时候，虽然是看着我，看着大家，但实际上是说给李宁听的。在这点上，咱们为什么不能达成一致呢?
李宁：
表扬不需要我表扬，市场自然会表扬，是吧?我们在一起还是要多找点不足的地方，多找点挑战，你下一步想去哪里，其实这恰恰是他内心想去的地方，我只是在错误的时间跟他讨论这个事儿而已。
李秀娟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授：
李宁给我们大家交待过一句话，说我们希望尽量提高我们职业经理人的薪水，因为我们是一个高成长的公司，需要我们的所有的管理者与我们拥有者分享这样的高成长的结果。
主持人：
看来李宁实在是太内向了，这么好的消息都不好意思当面跟你说。其实老早就考虑为您加薪的事了。
张志勇：
人和人之间确实有时候有，我一直说有这种感觉，我们叫chemistry，或者中国话叫八字、缘分。这一点，我觉得我们俩在一些关键问题上还是一直非常默契的。第二个来说，我觉得我跟李宁还是有不同的定位，虽然他有时候一直也跟我说，说真的要做一件事情要用生命去做，他一跟我说我就一激灵，生命好像是很伟大的一件事情，我就没那么高，我想我怎么把五年的目标完成就行了。
主持人：
你似乎比较抗拒李宁这种号召，用生命去做一家企业。李宁你干吗老让人家用生命去做一家企业?
李宁：
我们生存在一个，处在一个剧变的时代。我们讲你要真正想做一个奥运冠军，或者说你想做一个世界级的品牌，现在是我们常讲的是，从中国制造走向中国品牌，这个可不是说花两年时间解决的问题。可能我跟志勇，可能我们都是过路人，但是我们大家的付出都在构造这个能力，这是最重要的。我讲了，其实讲用生命做指的是这个。 主持人：
所以我理解李宁号召你用生命去做企业，其实就是为了让你更投入。看到在这个问题上你们俩人有各自不同的理解，我们也来打探一下你们心中的小秘密。
首先问李宁，会不会面对这样一个不是很愿意接受用生命去做企业的人，你有担心，他毕竟是一个职业经理人，那么他可能不会全心全意地为这家企业而着想，会有这种担心吗?
李宁：
如果他是一个胜任的职业经理人，我不用担心。刚才我讲了不是个人生命，其实做事是一种态度，以及你在这个企业你所做这件事的每一分钟，你是这样想的这种态度。
主持人：
志勇，不知道你又一次听到李宁说这番话的时候，是不是在心里又告诉自己，我可以尝试一下用生命去做企业?
张志勇：
一定的，一定的。
主持人：
这是真心话吗?
张志勇：
承诺。
李秀娟：
提到用生命去做事业、做企业，志勇在上任以后，面对的公司的局面确实是初创，粗犷型的管理。所以，志勇面对着这样一些压力，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，所以就我知道，大概在2004年前后，他连续得过几次病，有一次还是比较大的病，他住院了。对公司来说是很大的事情，CEO要动手术了，当时还住不进医院，住在协和医院的过道里。我当时知道这个信息是李宁的秘书跟我打电话说，问哪些大夫、事情，另外就是说领导已经含着眼泪了，说你们必须安排好，竟然让他住到过道里。
主持人：
我可以透露给各位的是，志勇还有一句口头禅就是，“再给我一点时间，再给我一点时间，你把这句话和住在医院过道这个画面叠在一起的时候，你会觉得很感动，志勇会不会被自己感动呢?再给我一点时间。
李宁：
先不要把我吓着，我一直是强迫志勇休息。我们身体是我们的本钱，我们的家庭是我们的一部分，所以我在公司都是鼓励，现在公司我们也有很完善的一个休假制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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